易着画皮红妆,难描归去凄凉
明月吐光,阴风吹柳巷,是女鬼觅爱郎。
谁人愿爱,凄厉鬼新娘。倍伴女鬼,深宵偷拜月光。
明月吐光,冤鬼风里荡,夜更深雾更寒。
游魂踏遍,幽寂路上。寻觅替身,阴风吹冷月光。
她的眼光,她的眼光,好似好似星星发光。
睇见,睇见,睇见,睇见,心慌慌。
电影《僵尸先生》的插曲《鬼新娘》,凄美、哀婉。孤坟听鬼唱,小窗尘覆霜。阴寒蚀红骨,女鬼觅爱郎……蒲松龄笔下的女鬼穿破了轮回,不尝世间因果,寒夜冷月,纸人红轿,一夜风流,人鬼情仇,东方鬼怪风骨淋漓毕现。
这段“女鬼觅爱郎”的情节在《僵尸先生》本是一段委婉的插曲,并未盖过九叔师徒伏诛僵尸的风光,但这份香艳与风骨却在那个鬼怪片的黄金时代中留下了浓重的花笔。随着这部电影的卖座,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鬼怪志异电影开始井喷而出,在一众枪战、武侠、动作电影中脱颖而出,自成一派,成为影史上的一段另类的传奇。
虽然跟风者众,但“茅山正宗”当属“九叔”林正英,他的僵尸电影是融合灵异传说、民间故事、道士术法最完美的作品,民国时代、师徒逗趣、惊悚喜剧、精致武打,打造了最具劲道的中国式鬼怪片,成为那个年代电影中独有的美好记忆。
可天妒英才,随着“九叔”林正英、“文才”许冠英的离世,僵尸电影制作水平一退千里,虽有厉鬼凶气渐盛,人间却不见道法高妙,是为没落。僵尸、黄纸符、桃木剑、墨斗……一如我们一去不返的童年,再也不见。
此番颓败,已去卅年,直到《僵尸:七日重生》的出现,“僵尸”终借尸还魂,重见天日,一散郁气。但此时此景,已不复曾经的意气风发,徒留惨败的意象,在记忆的碎片中重生。可是,再见故人,不也聊以安慰吗?
男儿战末路,一梦破千年
“九叔”大徒弟“秋生”钱小豪带着一身落魄的风尘回到故地,一如他在这部电影中扮演的自己。人与人物,在这部《僵尸》中已经没了区别。原来,比电影更荒谬的是人生,推着墨镜的钱小豪如是说道。
年少成名的他光芒万丈,与周润发、张曼玉、李连杰等明星搭档奉献了诸多精彩影片,可最让他声名鹊起当属《僵尸先生》、《新僵尸先生》、《僵尸至尊》中屡次扮演的人物“秋生”,面容英俊,身手潇洒,堪称“师徒捉鬼三人组”中的开路先锋。
不过,师父仙逝,师弟辞世,孤零零的他又能如何?现在的世界已经没了僵尸,前半生的无限风光,只能衬得此时格外凄凉,或许秋生只该在那个神怪的世界里降妖伏魔,怎该现世寂寞寡欢?
光华不再、家庭破裂、挚友离世,接踵而至的打击使钱小豪日渐落魄。于是钱小豪来到了这片被世界遗忘了的屋村,他想在这个落魄的地方结束自己这落魄的一生。
但,他只有一丝不甘!为什么就真的没有了僵尸?哪怕因此殒命,起码可以证明前半生不是镜花水月的梦幻一场。不幸的他幸运的在这里真的遇见了僵尸,于是他便以燃烧自己的姿态与之搏斗,末路男儿,心火复燃,现在,他还是秋生!现在,你与我,还在为他呐喊助威!
时不我与,生不逢时
陈友,《僵尸叔叔》中的降魔天师,《僵尸先生》中的“九叔”师弟,最后一个道士。虽然人们常常感叹这个世界上能打僵尸的人越来越少了,可所幸还有陈友,还有他睡衣口袋里的那把糯米。
(当年的土豪道士友哥一个人赶一群僵尸,如今只能感叹失业了)
末法时代的道士悲哀,在陈友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你也知道糯米可以治僵尸?”、“道士与米铺是一代传一代,可到了我这一代,没有僵尸了,不炒糯米饭干什么?”“总之一句话,生不逢时。”
或许你还记得那个抱着大桶灯油狂饮的搞笑天师,或许你还记得那个做运尸生意的茅山师弟,但这个眼袋惺忪,满是沧桑的人正是那个曾经最逗趣的“四眼道长”,时光飞逝,人还未来得及老死病榻,却早已老态龙钟。
从他出场救了钱小豪一命开始,再到与术士钟发斗法,我们就知道了这个角色存在的意义。他就是曾经的九叔——危机的终结者。那熟悉的墨斗、熟悉的桃木剑、熟悉的纸符,像一个个的老朋友等着他的召唤,就算最后付出了一只手臂的代价,但道长并未堕了“道家伏魔天师”的威名。
正英道长,一路走好,您当年那个不成器的师弟,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知您是否会欣慰呢?
曲已散,故人辞
或人或鬼,都有执念。
过去的时代无法再回来,或许精明者早已在抨击你我的执念,但我们不愿忘的是真切存在过的过往。又是一曲《鬼新娘》,已经是旧瓶装新酒,换了味道,欢快浪漫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沧桑与薄凉。一捧清泪已经零落,然故人再见,总是欣慰。
钟发,《鬼打鬼》、《人吓人》、《僵尸叔叔》等等电影中,他都以道士角色出境过。这次,幸好还有他,还能与四目道长双生双映,演奏这场末世中的僵尸乐曲。他在《僵尸》中扮演了一位阳寿已尽的术士,正是因为他的几次“借阴取阳”才放出了双生女鬼、僵尸,但最后他望着僵尸,对着陈友那句“我炼的”满是自豪,虽作恶万端,却也求仁得仁。
看过诸多僵尸电影的人绝不会忘记这个人,那就是楼南光,他与林正英师父多次合作,堪称电影中的搞笑担当,无论是队长、徒弟,他都在《一眉道人》、《僵尸先生》中留下了自己的影像。
此番出镜,那个搞笑先生也早退去了幽默,唯留下了那与年纪相称的沧桑与不得意,总而言之,时不我与,都已过气。
入夜,僵尸再次肆虐人间。所幸,还有这些老朋友们在,才不致独奏感伤。
棋逢对手也是幸运。
再见,僵尸
《僵尸》出自八零后导演麦浚龙之手,相信他与我们一样也是“英叔”的粉丝,致敬不等同怀旧,他用才华编织了末世僵尸,重温了曾经芳华,一片痴心,自有知音。
据说,这个剧本前后大改过3次。4个高大的招魂阴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冗长昏暗的走廊里,这场鬼气森森又威风凛凛的戏是写给许冠英和楼南光的。谁也没想到剧本还未写完,许冠英已离世。
麦浚龙觉得无人可替代许冠英先生,于是大刀阔斧将一整段戏都删掉。于是,我们在第一遍看这个桥段时只觉荒诞惊艳和突兀,听了这来历后再看一遍,画面却感到了凄冷。
吴耀汉、鲍起静、惠英红、卢海鹏,一众老戏骨,将这部《僵尸》拍的荡气回肠,隽永脱俗。剖去麦浚龙个人偏爱的日式恐怖桥段、cult镜头,这部电影的风骨还是东方的,我们总会想,如果还有几个有心人一起重启僵尸系列,会不会如当年那样横行天下?
我想说,不会了,绝不会了。那些风光早已与“九叔”、“文才”、“燕赤霞”一起埋入黄土,《僵尸》片尾的“音容宛在”已经宣告了僵尸电影的末路,这一次的疯狂不过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正如钱小豪饰演的钱小豪一样,他的英雄之梦不过是梦,实则他早就死了,死的悄无声息,和他的僵尸片一起被时间掩埋,只能任由怀缅,却再也无法触及。
糯米桃木飘零在,诛魔画符血水寒。
再见,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