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设置在楼下那片狭小的环形空地上,逢年过节,家里的孩子都会在空地上放鞭炮。因为有被炸的经历,所以每次自己都是带着弟弟妹妹放炮。也记不清是多少年没放过炮了,可能是从上大学以后。一下子空地上变成了白事的灵堂,还真有点不习惯。
小时候看柯南和僵尸片都会因为恐怖和惊悚的场景睡不着,深怕凶手和僵尸会突然闯进卧室,所以大夏天的把卧室门关的很死,被子也盖的很厚。那时候脑子里面根本不会想太多关于死亡的事情,死亡估计压根都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可当爷爷盖上白布的那一刻,直到送他的遗体去停尸房,一个人半掩着门看着一具尸体,一点也不觉得恐怖。把白布拉开,爷爷的脸,仍然没有水分,半张着嘴,两眼双闭。好像期待着去另外的世界一样。看着他,心里什么都没想,想不到回家能说声“我回来了。",想不到周末会坐着电动三轮车去高中念书,想不到”唐克宇,下来吃饭“,总之,脑子里面开始下意识的从转学到现在种种景象一一开始像幻灯片一样开始放映。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之前爷爷所在单位的同事都来了,甚至还有不认识的远房亲戚,他们都哭天抢地的摆在爷爷灵堂前,说了很多话,虽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那种悲伤的情绪一直弥散在整个场地上。母亲让我过去给爷爷磕头,可是我还在发愣的看着遗照,等回过神来,缓缓走到遗照前,拿起了贡品盘上一颗未洗的苹果,用衣服袖子擦擦就吃了。我对母亲说,爷爷有时候买水果总是喊我吃,但我从来都不吃,有时候时间一长,他买的水果都坏掉了,没办法,只有他自己用刀把坏的部分切掉,把剩下的吃了。
“他真的是个好老头,能把家里料理的很好,但总是忘不掉抽烟。”奶奶总是会这样说。很多次回家,隔壁的果果都会站在阳台上喊“唐爷爷,唐爷爷!”“哎~果果在干吗?”爷爷回答说,一转眼的功夫,穿开裆裤的果果也已经小学四年级了。“唐爷爷。唐爷爷!”果果喊着,“唐爷爷不在了,他走了。”果果的爷爷对果果说。自那以后,好像就再也没人再喊“唐爷爷”了。
也是奇怪,远房亲戚多少年没见过面,却在葬礼上哭的歇斯底里,在爷爷身边生活那么多年的我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是不是的走到灵堂前去拨弄摆好的糖果拼盘和点支烟插在香炉上。那时候脑海里总是会想,自然死亡不比非正常死亡,既然是生老病死人生必然经历,就没必要悲伤,送走最后一程,已走之人总会开启一段新的旅程。
第二天的葬礼上,原来爷爷单位的书记拿着演讲稿哽咽的说着他的生平,随后父亲又在悼念爷爷的生平,我站在灵柩旁看着前来祭拜的人们,一鞠躬,二鞠躬,再鞠躬,爷爷却静静的躺在棺椁内,什么都没说。他也真的不用再说什么了,虽然他很挂念叔叔,挂念我们每个人,但是至少,我们每个人都过着自己的生活,我们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他知道,无论多老,也总是作为长辈对晚辈的关怀,永远都不会停止,可是他真的需要休息了,不用去检验产品是否合格,不用去核查设备是否超载运行,不用再去处理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关系。他最爱的红塔山和大前门也都是我跑下楼帮他去田大爷的小卖铺买。他其实就站在我身边,看着大家都在,每个人都过得很好,自然也就放心了。妹妹说,“哥哥,你在姥爷的灵前在咧嘴笑”“对啊,因为我感觉得到你姥爷已经收到大家的心意了,他了无牵挂。他就站在这里。”
告别仪式结束,就是火化,一具完整的身体缓缓进入焚化炉,伴随着赤炎,不一会便变成了骨灰,剩下的却是爷爷的头盖骨。奶奶说,头盖骨留着一并下葬,是有讲究的。而此时,姑父也在外面焚烧这爷爷生前的衣物。烧着烧着,发现还有一双完好无损的运动鞋,那是叔叔出去打比赛带回来的,我说:“别烧烧这个了,我留着,至少,我会有个念想。”
葬礼就这样简单的结束了,甚至到现在我在去拜访香港钻石山火葬场的时候,看着小区那密密麻麻的窗户,和骨灰龛大楼内密密麻麻的骨灰架空格,"人生也不过如此,只不过从一个大盒子到一个小盒子的轮回而已。"
回到家里,站在厨房门口,果果还在喊着唐爷爷,自己只是笑着看着果果,什么也没说,听见有人在身边喊了一声“哎~”,那声音很熟悉,是爷爷的声音,可回头一看,没有任何人站在身旁,只是父母亲在帮着收拾家里。
楼下的灵堂撤了,环形广场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依稀还能看到我们几个孩子在那里放着鞭炮。
TheNomad(gh_1575fb4d215c)